江村雄 撰文/攝影
創意與靈感的重要性
一件攝影藝術作品,應該包括技巧的傳達與作者的創作思維。技巧可以透過教學、書本自修和實習管道來逐步達成,所學單元越多、越廣泛,就有可能將作者的想像空間做到充分發揮。思維就是創意,它反映作者的內心世界與經驗的累積。
創作和靈感同屬於思維的層面,是看不到也摸不著,換言之,它沒有固定模式可供遵循,卻是各類藝術創作不可缺少的元素,同時也是每一位藝術家追求的終極目標。
紀實攝影與藝術攝影
攝影的主要創作工具『照相機』,在各類藝術領域裡算是比較特殊,由於具備瞬間的特性,因此從攝影術發明至今,創作即分為兩大類別,也就是所謂的紀實攝影(包括所有一次完成的影像)、與藝術攝影(除了一次攝影之外也包括所有的安排、經營、設計以及影像後製作)。長期以來兩者在攝影界雖然引起許多矛盾與爭論,讓初學者無所適從,可是對於影像的整體環境而言卻是正面,也為影像藝術帶來多元與蓬勃的發展。
藝術追求的目標是創新與創作,包括:前所未見的技法、表現、畫面結構以及作者新意涵,具備這些因素所完成的作品才是創作,否則只能視為臨摹或是模仿。
傳統攝影的創作挑戰
然而傳統相機的性能存在著諸多缺陷,始終無法達到作者的創作需求,換言之,影響作者揮灑的空間;除了已故攝影大師郎靜山先生應用於聞名世界『具有東方思潮的集錦攝影』之外,其他成功的創作品實在不多。傳統攝影和其他類藝術創作過程最明顯的差別在於:一般藝術以徒手從零開始採用加法來建構,容許一再重複檢討與修改,而攝影不一樣,作者必須利用短暫的時間,於零亂的大環境取捨由三度空間轉換成平面圖像,各個元素間的衝突與互動。 當1985年左右影像數位化之後,即有一部份外國攝影家開始利用電腦影像處理而成功的例子,例如:美國Jerry N. Uelsmann 的:”Untitled ” 以超現實主義方式營造一幅天使在空中飛翔的幻境。可是當時的影像處理軟體與電腦技術應用於攝影尚屬研發初期,功能與速度均相當有限,因此創作僅能以技巧簡單、容量較小的黑白圖像為主。隨著數位影像科技進步,創作內容與技巧也就隨著日趨複雜與細緻。譬如:加拿大Bone Ho 的新生命”New life” 於2000 ~2002年在世界各國沙龍贏得許多獎牌,作者以複製人的概念進行創作,令人佩服的是他以獨特的見解與巧妙心思,配合熟練影像處理技巧,把一幅原本平凡的人體照片,創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典型後現代主義圖像。
數位技術開啟新時代
另一幅題名:『白鶴的不幸』。2003年中國第十屆國際攝影藝術展覽,在22271件參賽作品中摘下創作組銅牌獎,為中國李子青的作品:一群白鶴在空中飛翔,其中有一半飛過冒著黑煙的煙囪之後即變成黑鶴,作者的創意以及技巧配合都很理想,尤其從環保概念立場而言,充分顯現作者具備了豐富想像力。(以上幾幅因涉及製作權,無法隨文刊登)。因此我們可以理解,今日的攝影藝術,已經著重於作者的創作思維,工具只是輔助作品的創意傳達。 創意來自於靈感的降臨,往往出自於幻想,發生過程通常來得突然又短暫。一般而言喜愛藝術的朋友更需要時時培養幻想,嘗試聯想一些周邊的人、事、物從過去、現在、乃至於未來。誠如格林文化發行人郝廣才先生:『創意的思考方式像曼陀螺式發散,不一定是正反、上下、前後,也不是可以只用一、二、三、或A、B、C的排列來代表,就像井字型、米字型向四面八方散去,並沒有一定規則』。因此幻想越多相信獲得的構想也就越豐富,同時更要好好把握讓美夢成真。
培養創意靈感的五大方法
以下介紹幾點可行的方法:
一、
任何一門藝術的基本技巧學習必須扎實,之後才能把作者的思維以最佳化表達於作品。初始的臨摹不能少,很多攝影朋友在欣賞別人的照片時喜愛挑毛病、找缺點,能夠分辨別人的作品缺點或許也是進步方法之一,可是這些缺點既然能夠讓你發現,相信也不可能犯相同錯誤,如果從觀摩中找尋自己想要的優點,勢必會加強印象,成為日後自己的創作能源。
二、
從旁攝取養分:既然『創作』是任何一門藝術品追求的終極目標,那麼各類藝術名家對於作品創作歷程相信都有各自的方法與見解。居然攝影也是一門藝術,如果能夠從多方面去接觸與探討,相信對於創作會有幫助。
三、
舉一反三:當你目睹一個場景、一件事或物而有所感觸的時候,必須進一步思考,當下的啟示是什麼?並且嘗試朝多方面去聯想,甚至採取反向思考,換言之:每一幅圖像都充滿很多的變數。
四、
隨身攜帶筆記,即時把靈感記載下來,如同前面所述靈感往往發生於一剎那,如果沒有即時掌握並且把它記載下來,可能從此失之交臂。常常有人自我解嘲「患有老人癡呆症」:剛想到的事情一下子又忘了,其實有一部分是偶然的靈感所造成,因為它來自於虛無的幻想,相信和健忘是有差別。
五、
偶爾做些運動讓全身放鬆、把腦筋放空,然後再擬定一個指標重新出發。據聞某些文學家或藝術家,當他們坐上馬桶似乎就把全身放鬆,靈感源源不斷湧現,或許也是培養靈感的方法。
數位時代攝影藝術的新局面
當影像進入數位化以後,其後製作提供無限寬廣的空間,只要攝影者能夠想到的幾乎都有可能如願達成。攝影藝術從此邁向另一個嶄新局面,也讓喜愛攝影的朋友不得不重新面對。然而不可忽略的是他們首先必須建立一些正確的影像邏輯觀念,譬如:鏡頭的透視、光影的關係、光圈與快門等攝影表現技巧。否則,儘管擁有絕佳的構想,少了這些技巧的觀念配合與應用,將無法把它發揮到極致。
創作經驗分享:11件個人作品案例
接著提示幾件拙作,將筆者製作的經驗逐一介紹與大家分享:
一、『快樂過新年』(圖一)

2002年前往中國大陸江南旅遊所拍攝。當初設計這一趟行程的目的是希望拍攝一些大陸兒童過中國年的氣氛。圖像中幾位可愛小朋友正在村子裡做捉迷藏遊戲,從他們的穿著和喜氣洋洋景象,似乎與當下的背景無法傳達中華傳統文化的年節氛圍,可是攝影作品的基本架構,必須具備明確的主題與環境說明。只好利用另一個具有中國傳統建築的迴廊與象徵節慶的燈籠當作背景,讓圖像有了完整交代。
二、荒山與雲海(圖二、圖三)


拍攝地點是在彰化縣花壇鄉位於八卦山麓,當地的泥土品質優良以盛產磚塊聞名。區域裡有一座小山因為砂石含量高,不再適合製造磚塊而遭到棄置。經過年復一年的風化(風吹、雨打與日曬),幾年之後終於形成如竹筍狀的土礫佈滿這一座山,但是也長滿蘆葦。之後歷經一次火燒山雜草全部化為灰燼,不久一場大雨過後,導致表層土石全部裸露。每當我來到這裡,面對如此特殊地貌總會駐足觀賞,雖覺美麗又壯觀,可是始終無法領悟出表現方法。直到有一次突如其來的靈感,利用光影特性,於攝影時投下一些小型煙幕彈來營造氣氛,頓時呈現如雲海般的層次感效果,將狹小場景化為大環境「以凸者為丘,凹者為壑」心中想像幻境霎時間一一呈現。就因為這一次的靈感,並且即時把握,讓我在此處攝影足足有三年之久,直到這一座山經過幾度春風秋雨之後,再度佈滿了綠綠雜草才告終止。
三、2004年員林社區大學攝影進階班前往北台灣北濱海做戶外教學,當時許多學員正在野柳的岩礁上面攝影,現場有一大片岩石佈滿著許多洞孔(圖四),

此時在筆者的腦際似乎浮現一個場景『別有洞天』(圖五),這就是靈感必須即時把握。首先特寫兩個洞孔,然後以影像工具挖空洞孔,最後再合成一個背景。

四、(圖七)是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一個民眾廣場拍攝。當時遇到這一位老先生的時候,覺得他的表情極為樂觀的樣子。

回台灣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每當檢視照片的時候,總覺得圖像很普通,簡直就像一張街頭人像速寫照片。直到有一天重新思考他為何這麼樂觀?和他胸前的獎牌是否有關聯?果然讓我發現照片裡似乎隱含著過往的榮耀。當下就朝著退色榮耀去構思;以泛黃老照片方式來呈現背景,主題則由他來扮演懷念以前的榮耀與喜悅(圖八)。

五、『祈雨』(圖九)

記得有一年南部地區嚴重缺水,旱災持續好幾個月,水庫見底泥土龜裂,當地居民為水苦不堪言,不久天空好像也出現厚實的雲層,空軍航空隊趕緊出動飛機前往施放大量乾冰,然而還是沒有下雨跡象。之後也引起宗教團體的響應,紛紛投入祈雨行列。筆者似乎也感受到是在對藝術界朋友釋出靈感,個人以當時的情境與資訊擬定創作計劃,然後採用曾經在台南縣北門鹽田拍攝的龜裂圖像,加上烏雲密佈的天空為背景,主角原本採用一位出家人,然而始終覺得由宗教人士來扮演祈雨者,似乎與媒體報導一樣毫無創意,經過再三思考以人體模特兒來扮演祈求的角色,頓時覺得圖像生動也接近筆者的理想。
六、『放你一馬』(圖十)

是來自於日常生活週遭的觀察與聯想,家裡飼養寵物向來非常普遍,在互動中偶而會發現某些奇怪舉止與動作。筆者家中有一隻小貓咪,每當被人捉起來的時候就會反映出如圖像中的表情與動作,似乎傳達某種訊息。經過思考之後從牠的表情提示,首先擬定一個整體架構,然後從個人所拍攝的資料庫找出所需資料:背景、黃金鼠抱著小孩等圖檔逐一組合。既然貓的表情是矇住一隻眼睛,即表示這一次因為黃金鼠抱著小孩就當沒看到而放牠一馬,這一張在國際沙龍的入選率很高也得了不少的幽默獎。
七、創作也包括創新,如音樂的老歌新唱(圖十一)

三十餘年前「員林總源沙拉油工廠」的原料(黃豆)儲存桶某日正在做例行性保養,個人採用黑白120底片攝影(圖11)。日後每當檢討作品時,總是覺得圖像格局不如想像中壯觀,雖然歷經多次的底片整理與淘汰,個人依然捨不得丟棄。直到2001年在一次例行檢視突然心血來潮:居然不夠壯觀,今日的數位後期已經可以運用加法與乘法,隨即把儲存桶加高增胖,成為這一幅題名:『步步高升』的圖像。(圖十二)

八、『廟會』(圖十三)這一張煙火瀑布。攝影的時候由於風勢很微弱,導致現場濃煙始終無法擴散卻一直往上直冒,當時突如其來的想法:何不以逆向操作,把上半部取景加大,然後將圖像倒轉過來呈現不同的視覺效果(本件大約在1980以幻燈片合成)。

九、上學(圖十四)

是一幅超現實影像創作,為個人第三次出席國外美術館邀請個展,於途中所拍照。當時火車從維也納南站往蘇落維尼亞馬力柏市飛馳,經過幾座高山之後,突然看到車窗外面正在下雪,臨時決定於下一站下車攝影。在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上面看到三位小孩正在上學途中,背景為該城市的工廠。由於我是一位華人,參加國際沙龍總是希望讓作品呈現具有台灣或是華人風味的影像。因此決定從個人的感受來思考,採用台灣式房舍與竹林為背景、原本前景留有一大片空間,畫面缺乏緊湊,遂採用台灣鄉村住家的邏輯概念『竹林圍牆之外大致上都有一條用來排水的小河』,添加兩邊的橋墩為表示此時河流已經被大雪覆蓋。由這一幅拙作可以證明完全是在個人的主觀意念之下所完成,藝術的可貴或許就是如此,作者可以把世上原本沒有的景觀,卻能夠憑著自己想像來進行創作讓它實現。
十、維也納冬季末班地鐵

動與靜、現代與傳統的交通工具形成強烈對比,冷色系的背景(環境說明),正好點出寒冬夜晚的寂靜,疾駛的地鐵似乎傳達夜歸人歸心似箭的心情。
十一、颱風後

台灣四面環海,每當颱風來襲,沿海地區總是首當其衝。黃昏時天空經常出現火燒雲、偶而遭到吹襲而擱淺的船隻、零落的纜繩,令人印象深刻,也給足作者創作靈感。 從以上所述,創作、靈感與技巧存在著密切關係,先有創意之後藉著所學的技術,巧妙將它整合,讓理想實現。自從攝影進入數位化以後,已經不再侷限於一次攝影,一下子增加許多創作空間,讓喜愛攝影藝術創作的朋友又愛又恨;喜的是作品創作從此可以和想像同步,卻要面臨學不完的技巧與藝術理論課程,只要稍微停頓,立即陷入落後的窘境,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二十一世紀的影像創作勢必大放異彩。